Hyperliquid的黑色星期三：攻擊、反思與未來

一、羣鴉盛宴

3月26日，備受關注的去中心化交易所項目Hyperliquid再次遭受攻擊。這是該項目自去年11月以來經歷的第四次重大安全事件，也是其成立以來面臨的最嚴峻危機。回顧整個攻擊過程，此次手法與之前50倍做多ETH的巨鯨事件如出一轍，只是這次的攻擊更加精準、猛烈，宛如一場針對去中心化交易所的羣鴉盛宴。

與Hyperliquid同處風暴中心的JELLY，作爲Solana上一個流動性不足的代幣，其市值在攻擊開始前僅爲1000萬美元。由於深度不足加上平台提供50倍槓杆，JELLY成爲了攻破Hyperliquid資金池的最佳"炸藥"。當晚九點，攻擊者向平台存入350萬USDC的保證金，開出價值408萬美元的JELLY空單，槓杆率達到平台上限。同時，一個持有1.26億枚JELLY的大戶地址在現貨市場開始配合拋售，導致代幣價格暴跌，使空單獲利。

關鍵轉折出現在保證金提取環節：攻擊者迅速撤走276萬USDC，導致剩餘空單保證金不足，觸發Hyperliquid的自動清算機制。平台保險金庫HLP被迫接管這筆3.98億枚JELLY的空頭倉位。此時，攻擊者開始反向操作，在1小時內大量買入JELLY，其價格暴漲數倍至0.034美元，HLP浮虧超1050萬美元。若JELLY價格繼續漲至0.16美元以上，HLP將面臨2.4億美元的歸零風險。

當Hyperliquid陷入困境時，一些中心化交易所迅速介入。兩家大型平台在攻擊事件發生後的一小時內迅速發布了JELLY的永續合約上線公告，疑似利用其流動性深度與影響力繼續推高代幣價格，進一步擴大HLP的虧損缺口。市場對這兩家平台的質疑聲此起彼伏，但更有趣的還在後面。

Hyperliquid驗證者委員會在某平台正式上線永續合約前的26分鍾通過了一項下架JELLY永續合約的投票，而最終平倉價格也是攻擊者的開倉價格（此時市價的三分之一不到），HLP反而獲利70萬美元。進退兩難之間，Hyperliquid選擇了退一步，親自撕下了去中心化這塊"遮羞布"。

二、鏈上巨頭的困境

Hyperliquid作爲鏈上永續合約領域的頭部協議，其交易量佔某知名中心化交易所全球合約交易量的9%，在去中心化交易所中遙遙領先。相比之下，其他去中心化平台合計僅佔該中心化交易所合約交易量的約5%，因此Hyperliquid被譽爲"鏈上巨頭"。

然而，這個成立於某知名中心化交易所崩潰後的去中心化項目似乎遠不如其他平台幸運，甚至經歷了更多波折。自項目啓動以來，幾乎每月都遭受一次重大攻擊，使得Hyperliquid始終處於危險邊緣。讓我們回顧一下這幾次安全事件：

1. 2024年12月：潛在威脅（未遂攻擊）

事件經過：安全研究員發現多個可疑地址在Hyperliquid上進行交易測試，累計虧損逾70萬美元。這些地址通過反復交易試探系統漏洞，可能爲後續攻擊做準備。

風險：原始碼封閉、多籤機制不透明、缺乏公開與審查。

2. 2025年1月：ETH巨鯨高槓杆攻擊

事件經過：一名用戶使用50倍槓杆開設價值3億美元的ETH多單，浮盈達800萬美元後，突然提取大部分保證金，導致清算價格被推高。最終HLP被迫接管倉位，損失約400萬美元。

風險：保證金機制問題、HLP機制問題。

3. 2025年3月12日：ETH巨鯨二次攻擊

事件經過：攻擊者再次利用高槓杆操作ETH合約，導致HLP金庫進一步虧損。

應對措施：3月15日緊急升級網路，調整保證金轉移規則（保證金比率設爲20%）。

4. 2025年3月26日：JELLY事件

事件經過：如上文所述。

風險：驗證者數量有限導致的中心化問題、HLP機制問題在中心化交易所圍攻之下被進一步放大。

三、Hyperliquid的內部挑戰

從流動性角度來看，Hyperliquid雖然在去中心化交易所中表現出色，但其巨鯨存款在正常情況下可能佔據平台總鎖倉量的近20%。這意味着如果發生更大規模的類似事件，可能會觸發大量巨鯨撤資，導致Hyperliquid陷入流動性枯竭的惡性循環。此時唯一的應對措施可能是再次暫停網路，因此流動性的深度和構成對於永續合約去中心化交易所至關重要。盡管Hyperliquid目前能與第二梯隊的中心化交易所直接競爭，但在缺乏動態槓杆限制的情況下，其鏈上流動性顯然還不足以支撐這種固定的超高槓杆。

從架構來看，Hyperliquid是一個自帶一層網路的去中心化交易所，整個系統的構建頗具創新性但並不復雜。簡單來說，它由EVM和撮合引擎組成。根據官方技術文檔的描述，系統包括HyperEVM和HyperCore兩部分。Hyperliquid的一層網路並非獨立的區塊鏈，而是由與HyperCore相同的HyperBFT共識機制保護。這使得EVM可以直接與HyperCore交互，例如處理現貨和永續合約交易。

HyperCore相當於中心化交易所的撮合引擎，它與HyperEVM共享同一共識層（HyperBFT），因此兩者並非獨立的鏈，而是同一區塊鏈網路中的不同執行環境。HyperCore專注於運行交易所的核心業務邏輯（如訂單簿匹配、衍生品清算、資產托管），其底層基於爲高頻交易優化的虛擬機，並採用許可制設計，僅支持官方認可的功能。通過預編譯合約實現與HyperEVM的協同，例如：用戶通過HyperEVM上的合約發起永續合約平倉操作，操作通過預編譯合約寫入HyperCore的訂單簿，由HyperCore執行清算和結算。

這種同一共識層下的雙鏈設計存在潛在風險：交易狀態不一致、同步延遲、跨鏈清算延遲等各種交互風險，以及非完全無許可制的問題。對於一個一層網路而言，去中心化需要時間積累，但其架構似乎也存在着大量潛在風險。

HyperliquidPool（HLP）金庫是Hyperliquid生態中的核心，其設計邏輯是通過聚合社區用戶的資產，構建去中心化做市商資金池。該金庫採用"鏈上訂單簿+策略池"雙軌制：

• 訂單簿模式：由HLP主動掛單提供深度，支持限價單、止損單等專業交易功能；
• 策略池機制：允許普通用戶創建定制化流動性策略，通過智能合約自動執行做市策略，保證流動性供給的靈活性與收益最大化。

用戶存入資產後將獲得HLP代幣憑證，收益來源包括交易手續費分成、資金費率套利和清算收益。簡而言之，HLP的本質是爲用戶提供收益，並爲Hyperliquid上的永續合約交易提供流動性。當用戶做多時，HLP會賣出合約以滿足需求；當用戶做空時，HLP會買入合約。當用戶倉位被強平時，HLP作爲最終對手方將吸收剩餘保證金，即接管頭寸。

四、前路漫長

永續合約去中心化交易所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很早，甚至比自動做市商還要悠久。它的興起源自某知名去中心化交易所的混合機制，在Hyperliquid全面模仿中心化交易所後達到巔峯。無論是收益還是資本效率，Hyperliquid都做到了鏈上最佳。但問題是，短期內維持這一優勢還能依靠中心化的治理，長期而言又該如何應對去中心化部分帶來的效率損失和脆弱性？

我們在上文中不僅對Hyperliquid進行了評論，也包含了對去中心化系統的反思，包括流動性的碎片化、鏈上透明帶來的惡意行爲、投票治理的低效與中心化、固定邏輯下的脆弱性等問題。訂單簿去中心化交易所的道路依然充滿挑戰，在這場持續多年的與中心化交易所的競爭中，Hyperliquid至少可以算是取得最多進展的參與者。那麼在此基礎上，下一步又該如何前進？

五、市場永遠是對的

如果僅考慮技術正確性，我們可能會輕易地提出一些看似完美的解決方案，比如結合全同態加密和新一代擴展層，作爲永續合約去中心化交易所的終極答案。但這種想法顯然缺乏現實意義。就像幾年前備受關注的零知識證明與鏈上遊戲結合一樣，盡管技術上正確，但由於缺乏實際需求，這些概念最終都會在時代的洪流中悄然消逝。

去中心化金融的成功並非完全源於其去中心化的本質，而是通過去中心化這一創新視角，滿足了用戶在傳統中心化金融中無法實現的金融需求。

Hyperliquid代表了當前永續合約去中心化交易所的成功模式。我們可以將其視爲建立在獨立區塊鏈上的去中心化交易所，或者看作是增加了透明帳本的中心化交易所，這兩種觀點都有一定道理。從我的角度來看，它更像是某知名中心化交易所生態系統的鏡像版本。後者通過其作爲全球頂級中心化交易所的資源優勢獲得成功，而Hyperliquid則通過披上"區塊鏈"這層外衣，贏得了加密貨幣原生用戶和尋求避險者的青睞。如果真有成爲行業標杆的野心，這條發展之路確實還需要克服諸多挑戰。

作爲一個通過區塊鏈技術最大程度模擬中心化交易所的產品，Hyperliquid不可避免地帶有區塊鏈固有的一些效率問題。降低槓杆率並增加各種保險機制，盡最大努力避免暫停網路的窘境，可能有助於其度過短期的難關。

從長遠來看，作爲一種新興產品，或許不應完全遵循既有思維模式。在治理和各類機制的探索上，是否也應該秉持創建Hyperliquid時的理念，以需求和效率爲先？只有不斷創新和適應市場需求，永續合約去中心化交易所才能在競爭激烈的加密貨幣交易領域中站穩腳跟，並實現長期可持續發展。